大萧条后最严重的金融危机过去近十年，一场全球范围内的经济复苏终于到来。在2010年的短暂反弹之后，美国、欧洲、亚洲和新兴市场第一次出现了同步增长。但与此同时，多年缓慢增长催生的民粹主义逆潮仍然在扩散。从美国到欧洲，全球化不断遭遇阻碍。这种不协调是危险的。特朗普在就业数字可喜、信心指数上涨之后正自吹自擂，如果以他为代表的经济民粹主义者夺走了经济复苏的话语权，将导致可怕的后果。因此，纵然这场姗姗来迟的复苏能够提振信心，我们仍不该忘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推动增长的真实原因是什么？ 

经济和政治的周期往往并不同步。看看老布什，1992年他输掉了总统竞选，因为选民把当时的经济衰退怪在他的头上。再看看施罗德，在实施了痛苦的改革后，他在2005年被德国选民撵下台，眼睁睁看着默克尔坐享其成。

今天，大萧条之后最严重的金融危机已过去近十年，一场大范围的经济增长终于到来。经历2010年的短暂反弹之后，美国、欧洲、亚洲和新兴市场第一次一起开动马力。

但是政治气氛却令人失望。因多年经济增长缓慢而滋生的民粹主义反叛仍在蔓延。全球化不受待见。主政白宫的是一位经济民族主义者。本周，所有人都盯着荷兰大选，主角是荷兰的反穆斯林倡导者海尔特·维尔德斯（Geert Wilders），而他仅仅是欧洲众多对现实不满者之一。

这样的错位非常危险。如果将更繁荣的经济归功于民粹政治家，那么他们的政策就将赢得民众信任，这可能会有毁灭性的影响。人们期盼已久的经济增长振奋了精神、传播了信心，现在的重要问题是：究竟是什么推动了增长？

过去十年曾经呈现出多次虚假的曙光。由于欧元危机、新兴市场动荡、油价暴跌或是对中国经济崩溃的担忧等种种原因，一年之初鼓起的乐观情绪最后总是烟消云散。美国的经济在持续增长，但始终遭遇逆风。一年前，美联储原本预计在2016年加息四次。全球经济虚弱让这一计划落空。

现在的情况则不同。本周美联储三个月来第二次加息，部分原因是美国经济的活力，但也多亏了全球各地的增长。对中国产能过剩以及人民币贬值的担忧已经消退。2月，中国工业品出厂价格涨幅已接近九年来最高点。日本第四季度资本支出的增长达到三年来最快速度。欧元区自2015年以来逐渐提速。欧盟委员会的经济景气指数（economic-sentiment index）达到2011年以来的最高点；欧元区失业率则为2009年以来最低。

全球经济活动的风向标看起来也很有活力。作为全球贸易的风向标，韩国2月出口增长超过20%。台湾制造企业已经连续12个月扩大生产。即便是深陷衰退的地方，最坏的境况也已过去。巴西经济已持续八个季度萎缩，但随着通胀预期降低，利率如今正在下跌。巴西和俄罗斯有望为今年全球GDP增长做出贡献，而不再是拖后腿。据国际金融研究所（The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Finance）估算，1月发展中国家的月增长率已达2011年来的最快水平。

这并不意味着全球经济已恢复正常。因为再度担心供大于求，到3月15日的一周内油价下跌了10%；如果油价持续下跌，对产油国经济的损害会比消费者获得的益处更大。中国债务的积累始终令人担忧。富裕世界的生产力增长仍然疲软。美国以外，工资增长仍然缓慢。而在美国国内，汹涌而来的商业信心尚未转化为澎湃的投资。

巩固经济复苏需要精巧的平衡之道。随着通胀预期上升，央行将不得不仔细斟酌采取紧缩政策，以免通胀过快，令证券市场和借款人蒙受损失。欧洲尤其脆弱，因为欧洲央行已接近债券购买计划的法律上限，欧洲央行一直利用这一计划令疲软经济体的货币保持低位。

不过，最大的风险是政客们从中得出的经验。特朗普在就业数字可喜、信心指数上涨之后正自吹自擂。的确，股票市场和商业行情在放松管制和财政刺激的承诺下看涨。但特朗普宣称自己神奇地快速创造了就业是彻头彻尾的吹牛。美国经济的就业岗位已经连续77个月增加了。

最重要的是，经济上涨与特朗普“美国第一”的经济民族主义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有，只能说全球经济上涨证明了当下民粹主义者常常谴责的那些专家是正确的。经济学家长久以来都认为从金融危机中复苏需要很长时间：哈佛大学的卡门·莱因哈特（Carmen Reinhart）和肯尼斯·罗格夫（Kenneth Rogoff）研究了一百次银行业危机。他们指出，平均而言，只有经过长达八年后工资才能恢复到危机前的水平。大部分经济学家还认为债务危机后最好的复苏方法是迅速清理资产负债表、维持宽松的货币政策，并且在尽可能谨慎的前提下，实施财政刺激。

今日的复苏验证了这一良方。美联储将利率维持在低位，直至充分就业来临。欧洲央行的债券购买计划让易发危机的国家能够负担得起贷款成本，尽管欧洲错误地强调紧缩（最近有所松动），让就业更加困难。日本过去上调消费税令之前的复苏付之东流；这一次政府明智地将加税延后到最早在2019年才实施。

争论是谁成功让经济复苏不只是争夺夸耀的权利。对民粹主义经济学的认可会有利于一些国家的反叛党派，比如法国极右翼的玛丽娜·勒庞（Marine Le Pen）正在参加总统竞选。这也会有利于错误的政策。特朗普提出的减税会让经济升温，而此刻的经济最不需要支持，减税政策还会让美联储的工作变得更复杂。

这届美国政府的贸易保护主义者会因他们自己世界观的错误信仰而更加坚定，可能会敦促特朗普破坏全球化的基础架构（例如，绕过世贸组织来发泄对中国的不满），从而可能引发贸易战。国内的财政刺激和强劲的美元会扩大美国的贸易赤字，这有可能增强他们的力量。 民粹主义者对于经济上涨毫无功劳可言，反而可能会扼杀这一切。